衝浪 LOMO 攝影展 媽祖遶境 單車美少女 

水滸傳 序三 I I I【原文】「水滸」所敘,敘一百八人,人有其性情,人有其氣質,人有其形狀,人有其聲口。夫以一手而畫數面,則將有兄弟之形。一口而吹數聲,斯不免再吷也(25)。【注釋】25.吷:音ㄒㄩㄝˋ,發出小聲音。【原文】施耐庵以一心所運,而一百八人各自入妙者,無他,十年格物,而一朝物格(26),斯以一筆而寫百千萬人,固不以為難也。【注釋】26.十年格物,而一朝物格:整句是說:花了很久的時間(十年只是比喻時間很長)去觀察、思考、研究其中的道理,忽然有一天,某一件事物讓我有了啟發,於是我豁然開朗,一切都清清楚楚呈現在我眼前。「格物」跟「物格」是兩種不同的概念。「格物」是去研究外在的事事物物,探討其中的道理,是外顯的,可以顯現於外的。「物格」是指對於事情的真理了然於心,無所不至,是隱藏於內心的。簡單說,「格物」便是為了「物格」。《四書章句.大學.第五章》: 此謂知本,此謂知之至也。  右傳之五章,蓋釋格物、致知之義,而今亡矣。閒嘗竊取程子之意以補之曰:「所謂致知在格物者,言欲致吾之知,在即物而窮其理也.蓋人心之靈莫不有知,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,惟於理有未窮,故其知有不盡也。是以大學始教,必使學者即凡天下之物,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,以求至乎其極.至於用力之久,而一旦豁然貫通焉,則眾物之表裡精粗無不到,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.此謂物格,此謂知之至也。」 【原文】格物亦有法,汝應知之。格物之法,以忠恕為門(27)。何謂忠?天下因緣生法(28)。 格物----->忠(天下因緣生法)----->吾既忠,則人亦忠,盜賊亦忠,犬鼠亦忠 -----> ----->恕(盜賊犬鼠無不忠)----->物格----->盡人之性,贊化育,參天地 忠恕,量萬物之斗斛也;因緣生法,裁世界之刀尺也。 「忠」:中心;喜怒哀樂之未發;率我之喜怒哀樂自然誠於中、形於外 「心」:發而為喜怒哀樂之中節 「恕」:知家國天下之人,率其喜怒哀樂無不自然誠於中、形於外 「格物」:知喜怒哀樂無我、無人、無不自然誠於中形於外 「天下平」:能無我、無人、無不任其自然喜怒哀樂,而天地以位,萬物以育 曾子得之,「忠」謂之一,「恕」謂之貫;子思得之,「忠」謂之中,「恕」謂之庸。 能「忠」未有不「恕」者,不「恕」未有能「忠」者。 施耐庵寫豪傑、寫英雄,紙上便像有豪傑、有英雄,這或許可以用施耐庵有豪傑英雄的氣概來解釋,可是為什麼當他寫到小偷、淫婦,也讓讀者就好像看到小偷,看到淫婦呢?施耐庵當然不是小偷,不是淫婦,那他為什麼能寫出小偷,寫出淫婦來呢?便是因為他「親動心」,把自己真的當成了小偷,認為自己真的是個淫婦。模仿一個人,當然要先能騙過自己,說服自己,如果能讓自己融入筆下角色的情境、心理狀態,不管寫什麼人,就會了解這個角色應該說什麼,做什麼,讀者也會覺得這個角色是有血有肉,形象飽滿的。「緣起」,是接著「動心」之後的說明。大乘佛學認為一切事物,一切感覺都是虛幻,都不是真實,都是人這個主體的主觀產物,其實並不存在。換句話說,一切一切都是「心動」的結果,你想到什麼,什麼就存在,當然也可以解釋成:你感覺到什麼東西存在,那是因為你想到了那樣東西。在某些程度來講,精神層面所想到的,其實就跟現實生活經歷的沒有兩樣。聖嘆在〈第五回〉夾評便說:「耐庵說一座瓦官寺,讀者亦便是一座瓦官寺;耐庵說燒了瓦官寺,讀者亦便是無了瓦官寺。大雄先生之言曰:『心如工畫師,造種種五陰,一切世間中,無法人不造』。聖嘆為之續曰:『心如大火聚,壞種種五陰,一切過去者,無法而不壞』。今耐庵此篇之意,則又雙用其意,若曰:「文如工畫師,亦如大火聚,隨手而成造,亦複隨手壞。如文心亦爾,觀文當觀心。見文不見心,莫讀我此傳」。「因緣生法」說明豪傑也好,英雄也好,小偷也好,淫婦也好,都是受到「外在環境」與「各種條件」相互影響的結果,一個人的感情、性格、思考邏輯、行為模式,在在都是受到他從小到大所受的「外在環境」的影響,又在「各種條件」的觸發下,他才會這麼想、這麼說、這麼做,最好的例子就是林沖。他本來聽到牙頭說有人調戲他的妻子,他急忙奔了過去,舉起手來便想打,但一看到是高衙內,手便軟了。後來陸虞侯將林?騙出家門,又騙了林?娘子上了閣樓,林?見了娘子問的是:「不曾被這廝點污了?」動作、表情、聲音、情狀都很活潑生動,也確實符合林?的身份、教養。可是光是這樣其實還不夠,「無與」強調作者筆下角色的性格,會自己決定他的行止,甚至決定他將來的命運。簡單做一個歸納:小說雖然是虛構的,但不表示可以胡亂編造。作家「親動心」,將自己的身心「進入」到這個角色,融合這個角色,接著必須考慮客觀的現實生活。以客觀的現實生活為基礎,勢必受到各種條件的限制、影響,對筆下的角色產生激盪、迴響,產生反應,出現動作,出現抉擇,情節也就可以順利展開,然而畢竟還是可理的,合乎實際。瀏覽《水滸傳》,不可否認武松打虎、潘金蓮偷漢、大鬧飛雲浦都是名篇,作者確實都是花了偌大力氣寫的,但是到了身體困倦的時候,也仍然會被人綁在柱子上,幾乎送了姓命(見第卅回)。即使在打虎之前,其實也不是故意要去,而是喝醉了,想折返又怕人家笑;打虎之後手腳都軟了,但也只有這麼寫才真的合乎現實生活的邏輯。1.「親動心」:將自己的身心「進入」到這個角色,融合這個角色。2.「緣起」:精神層面所想到的,其實就跟現實生活經歷的沒有兩樣。如金聖嘆所說的:「文如工畫師,亦如大火聚,隨手而成造,亦複隨手壞」。3.「因緣生法」:一個人的感情、性格、思考邏輯、行為模式,在在都是受到他從小到大所受的「外在環境」的影響,又在「各種條件」的觸發下,他才會這麼想、這麼說、這麼做。4.「無與」:作者筆下角色的性格,會自己決定他的行止,甚至決定他將來的命運。情節也就可以順利展開。【注釋】27.格物之法,以忠恕為門:金聖嘆認為要探討宇宙天地間的道理,必須要透過「忠恕」這個概念。至於忠是什麼?恕是什麼?金聖嘆在後面有他自己的解釋。 可參見〈第四十二回回初總評〉:粵自仲尼歿而微言絕,而「忠恕」一貫之義,其不講於天下也既已久矣。夫中心之謂「忠」也,如心之謂「恕」也。見其父而知愛之謂「孝」,見其君而知愛之謂「敬」。「忠」:中心;「恕」:如心;「孝」:見其父而知愛;「敬」:見其君而知愛夫「孝敬」繇於中心,油油然不自知其達於外也。如惡惡臭,如好好色,不思而得,不勉而中,此之謂「自慊」(自慊,外面如此,中心也是如此,表裡一般。一詞見於《大學》:「所謂誠其意者,毋自欺也;如惡惡臭,如好好色,此之謂自慊。故君子必慎其獨也。小人閒居為不善,無所不至;見君子而後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。人之視己,如見其肺肝然,則何益矣?此謂誠於中,形於外。故君子必慎其獨也」。猶不自慊,指對自己之現狀還感到不滿足。慊,音ㄑ一ㄝˋ,感到滿足、快適。)。聖人自慊,愚人亦自慊。君子為善自慊,小人為不善亦自慊。為不善亦自慊者,厭然揜(揜,音一ㄢˇ,同掩。)之而終亦肺肝如見。然則天下之意,未有不「誠」者也。善亦「誠」於中形於外,不善亦「誠」於中形於外。不思善、不思惡,若惡惡臭、好好色之微,亦無不「誠」於中形於外。蓋天下無有一人、無有一事、無有一刻,不「誠」於中形於外也者。故曰:「自誠明,謂之性。」(《中庸.第二章》)〈第四十二回回初總評〉:自誠明,謂之性。「性」之為言「故」也,故之為言「自然」也,自然之為言「天命」也。(《中庸.第一章》:天命之謂性,率性之謂道,脩道之謂教。道也者,不可須臾離也,可離非道也。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,恐懼乎其所不聞。莫見乎隱,莫顯乎微,故君子慎其獨也。喜怒哀樂之未發,謂之中;發而皆中節,謂之和。中也者,天下之大本也;和也者,天下之達道也。致中和,天地位焉,萬物育焉。)天命聖人,則無一人而非聖人也。天命至誠,則無善無不善而非至誠也。性相近也,習相遠也。善、不善其習也,善、不善無不誠於中形於外其性也。唯上智與下愚不移者,雖聖人亦有下愚之德,雖愚人亦有上智之德。若惡惡臭,好好色,不惟愚人不及覺,雖聖人亦不及覺,是下愚之德也。若惡惡臭,好好色,乃至為善為不善,無不誠於中、形於外,聖人無所增,愚人無所減,是上智之德也。何必不喜,何必不怒,何必不哀,何必不樂。喜怒哀樂,不必聖人能有之也,匹婦能之,赤子能之,乃至禽蟲能之,是則所謂道也。道也者,不可須臾離也。道即所謂獨也,不可須臾離即所謂慎也。何謂獨?誠於中、形於外,喜即盈天地之間止一喜,怒即盈天地之間止一怒,哀樂即盈天地之間止一哀止一樂,更無旁念得而副貳之也。何謂慎?修道之教是也。教之為言自明而誠者也。有不善未嘗不知,知之未嘗復行,則庶幾矣,不敢揜其不善而著其善也。何也?惡其無益也。知不善未嘗復行,然則其擇乎中庸,得一善而拳拳服膺必弗失之矣。是非君子惡於不善之如彼也,又非君子好善之如此也。夫好善惡不善,則是君子遵道而行,半塗而必廢者耳,非所以學而至於聖人之法也。若夫君子欲誠其意之終必繇於擇善而固執之者,亦以為善之後也若失,為不善之後也若得。若得則不免於厭然之揜矣,若失則庶幾其無祇於悔矣。聖人知當其欲揜而制之使不揜也難,不若引而置之無悔之地而使之馴至乎心廣體胖也易,故必津津以擇善教後世者,所謂慎獨之始事而非大學止至善之善也。擇乎中庸,得一善,固執之而弗失,能如是矣,然後謂之慎獨。慎獨而知從本是獨。不惟有小人之揜即非獨,苟有君子之慎亦即非獨。於是始而擇,既而慎,終而并慎亦不復慎。當是時,喜怒哀樂,不思而得,不勉而中,如惡惡臭,如好好色,從容中道,聖人也,如是謂之止於至善。不曰至於至善,而曰止於至善者,至善在近不在遠,若欲至於至善,則是人之為道,而遠人不可以為道也。故曰賢智過之,為其欲至至善,故過之也。若愚不肖之不及,則為其不知擇善慎獨,故不及耳。然其同歸不能明行大道,豈有異哉。若夫止於至善也者,維皇降衷於民,無不至善,無不至善,則應止矣。不惟小人為不善之非止也,彼君子之為善亦非止也。不惟為善為不善之非止也,彼君子之猶未免於慎獨之慎猶未止也。人誠明乎此,則能知止矣。知止也者,不惟能知至善之當止也。又能知不止之從無不止也。夫誠知不止之從無不止,而明於明德,更無惑矣。而后有定,知致則意誠也。而后能靜,意誠則心正也。而後能安,心正則身修也。而后能慮,身修則家齊國治天下平也。而后能得,家齊國治天下平,則盡明德之量,所謂德之為言得也。夫始乎明,終乎明德,而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,無不全舉如此。故曰明則誠矣。惟天下至誠,為能贊天地之化育也。嗚呼!是則孔子昔者之所謂忠之義也。蓋忠之為言中心之謂也,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,發而為喜怒哀樂之中節謂之心,率我之喜怒哀樂自然誠於中形於外謂之忠。知家國天下之人率其喜怒哀樂無不自然誠於中形於外謂之恕,知喜怒哀樂無我無人無不自然誠於中形於外謂之格物,能無我無人無不任其自然喜怒哀樂而天地以位萬物以育謂之天下平。曾子得之,忠謂之一,恕謂之貫。子思得之,忠謂之中,恕謂之庸。故曰,無黨無偏,王道平平。無偏無黨,王道蕩蕩。嗚呼!此固昔者孔子志在《春秋》、行在《孝經》之精義。後之學者,誠得聞此,內以之治其性情即可以為聖人,外以之治其民物即可以輔王者。然惜乎三千年來,不復更講,愚又欲講之而懼或乖於遁世不悔之教,故反因讀稗史之次而偶及之。當世不乏大賢亞聖之材,想能垂許於斯言也。能忠未有不恕者,不恕未有能忠者。看宋江不許李逵取娘,便斷其必不孝順太公,此不恕未有能忠之驗。看李逵一心念母,便斷其不殺養娘之人,此能忠未有不恕之驗也。此書處處以宋江、李逵相形對寫,意在顯暴宋江之惡,固無論矣。獨柰何輕以忠恕二字,下許李逵。殊不知忠恕天性,八十翁翁道不得,週歲哇哇卻行得。以忠恕二字下許李逵,正深表忠恕之易能,非嘆李逵之難能也。 28.忠,天下因緣生法:「忠」,必須透過因緣生法來忠實、合理的表現。依照金聖嘆的說法,如果作者能善用忠恕跟因緣生法,他就會像跟鶯鶯同在閨房內一樣,一同領略,一同呼吸。比如說,作家不是一個和尚,可是作家經過觀察、經過閱讀、經過訪談,甚至實地到各地的廟宇去參拜、去借宿,瞭解寺廟建築,佛教經典,以及和尚要作哪些事情,於是金庸可以寫少林寺的高僧,可以寫破戒的和尚虛竹,也可以寫韋小寶到五台山出家,卻不會讓讀者覺得突兀,或不自然。「因緣生法」,每個人的出生環境不同、血緣不同、所受教育不同、人格內涵不同……這些都是後有的,凡是後有的都不是真實的,佛說「因緣所生法」,都是條件的組合,因緣條件一分開,當體立即成空,沒有了。你若能把這個虛?的假我認識清楚、斷掉,那就是「大事了畢」。把這個虛?的命根斷掉;虛?的是個別的,是人我對立的,是多元的,而真實的是一元的,是自他不二的,是物我一如的。生命的本來面目全同,是眾生與佛平等的。「因」是指主要條件,「緣」是指輔助或次要條件。「緣生法」,是指針對「所發生」的事物或現象來說。而「事物或現象」的發生,必然是因緣所生法。「因」有「種子」的含意。以種子開花結果來說明「主因與輔緣」:瓜的種子發芽,必須有水、氣溫、土壤等輔助條件和合才能結出瓜果。在這裡「因」就是「瓜的種子」,「緣」就是「水、氣溫、土壤」。「因」與「緣」是相依相對的,比如說一場足球比賽,我是「球員」之一,整個球場上的活動都是我個人之「緣」,「我」即是「因」,因為我存在於這一場比賽,所以我才能參與球賽的種種活動。相對的,「我」又為球賽種種活動中的「緣」。《大智度論云》﹕「因緣所生法,我說即是空」。例如看到海風吹拂海面,聽到海濤聲的起起伏伏,念頭亦是起起落落,便稱之為「因緣生滅法」﹙因緣所生法﹚。看不到海面上的﹙有或無﹚的虛空,聽不到﹙有或無﹚虛空的聲音,但知道境界,猶如虛空,無所不包﹙一切皆於虛空之內﹚,亦無所包(一切皆不被虛空妨礙),便稱之為「空」。不是「 沒有」, 亦不是 「有 」也。 〈序三〉:夫以一手而畫數面,則將有兄弟之形。一口而吹數聲,斯不免再吷也。施耐庵以一心所運,而一百八人各自入妙者,無他,十年格物,而一朝物格,斯以一筆而寫百千萬人,固不以為難也。格物亦有法,汝應知之。格物之法,以忠恕為門。何謂忠?天下因緣生法。 十二因緣:請參見〈語錄纂二〉  江蘇古籍出版社《金聖嘆全集》p786 因緣生法:請參見《金聖嘆評傳》p192~199;p488~4921.作家要塑造個性各異的人物形象,應當深知人物自然各具個性之理,其理論基礎是不待工夫的人性論。請參見《金聖嘆評傳》p2072.有的研究者指出,金聖嘆從「因緣生法」的假有,推導出了文學是心靈產物之說(譚帆《金聖嘆與中國戲劇批評》),其實「動心說」等文學假有論的最直接的思想資源,並非「因緣生法」說,而是金氏的新本原論。  因為,金聖嘆的文學假有觀念中,包含了推崇主體精神、認為「心」在一定程度上實有其意味,這與「般若中觀學」,將主體認識,比為夢幻泡影是有所不同的。  而金聖嘆一再強調的,源自於《華嚴經》和禪宗的「心本原說」主張,心能夠緣起造作萬物,突出作家文心的想像力和虛構才能,同時揭示了事物和文學的假有性,因而更接近於「動心說」的旨趣。請參見《金聖嘆評傳》p466~4673.〈序三〉: 《水滸》所敘,敘一百八人,人有其性情,人有其氣質,人有其形狀,人有其聲口。夫以一手而畫數面,則將有兄弟之形。一口而吹數聲,斯不免再吷也(25)。  施耐庵以一心所運,而一百八人各自入妙者,無他,十年格物,而一朝物格,斯以一筆而寫百千萬人,固不以為難也。  格物亦有法,汝應知之。格物之法,以忠恕為門。何謂忠?天下因緣生法。 故忠不必學而至於忠,天下自然無法不忠,火亦忠,眼亦忠,故吾之見忠。鐘,忠耳,忠故聞,無不忠  吾既忠,則人亦忠,盜賊亦忠,犬鼠亦忠。盜賊犬鼠無不忠者,所謂恕也。夫然後物格,夫然後能盡人之性,而可以贊化育,參天地。  今世之人吾知之,是先不知因緣生法。不知因緣生法,則不知忠。不知忠,烏知恕哉?是人生二子而不能自解也。謂其妻曰:「眉猶眉也,目猶目也,鼻猶鼻,口猶口,而大兒非小兒,小兒非大兒者何故?」而不自知實與其妻親造作之也。夫不知子,問之妻,夫妻因緣,是生其子。天下之忠,無有過於夫妻之事者;天下之忠,無有過於其子之面者。  審知其理,而?天下人之面,察天下夫妻之事,彼萬面不同,豈不甚宜哉?忠恕,量萬物之斗斛也;因緣生法,裁世界之刀尺也。施耐庵左手握如是斗斛,右手持如是刀尺,而僅乃敘一百八人之性情、氣質、形狀、聲口者,是猶小試其端也。 可以解析為三個層面: 其一、《水滸傳》人物的個性化,是作家格物的結果; 其二、格物之法,以忠恕為門。忠恕意味著作家由自身的遵循自然個性推展到盡人之性; 其三、忠恕的依據是因緣生法。因緣生法正如夫妻生子,夫妻自然和合而生萬面不同之子,因緣自然和合所生之法也各具個性。  在此,金聖嘆將「因緣生法」與夫妻生子相比附,從而得出個性由因緣自然聚合而成這一結論。  因緣生法與夫妻生子,之所以具有可比性,首先是因為這兩者,都包含了事物由不同成分聚合而成的觀念。  作為萬物起源的理論,陰陽化生萬物,和「因緣」和合生法的共同之處,在於「和合而生」,即由不同條件聚合而成。請參見《金聖嘆評傳》p468~4694.〈第五十五回回前總評〉:請參見《金聖嘆評傳》p473 蓋耐庵當時之才,吾直無以知其際也。其忽然寫一豪傑。即居然豪傑也。其忽然寫一奸雄,即又居然奸雄也。甚至忽然寫一淫婦,即居然淫婦,今此篇寫一偷兒,即又居然偷兒也。  人亦有言,非聖人不知聖人。然則非豪傑不知豪傑,非奸雄不知奸雄也。耐庵寫豪傑,居然豪傑,然則耐庵之為豪傑,可無疑也。  獨怪耐庵寫奸雄,又居然奸雄,則是耐庵之為奸雄,又無疑也。雖然,吾疑之矣。夫豪傑必有奸雄之才,奸雄必有豪傑之氣;以豪傑兼奸雄,以奸雄兼豪傑,以擬耐庵,容當有之。  若夫耐庵之非淫婦、偷兒,斷斷然也。今觀其寫淫婦居然淫婦,寫偷兒居然偷兒,則又何也? 噫嘻!吾知之矣。非淫婦定不知淫婦,非偷兒定不知偷兒也。謂耐庵非淫婦非偷兒者,此自是未臨文之耐庵耳。夫當其未也,則豈惟耐庵非淫婦,即彼淫婦亦實非淫婦。  豈惟耐庵非偷兒,即彼偷兒亦實非偷兒。經曰:「不見可欲,其心不亂」。  群天下之族,莫非王者之民也。若夫既動心而為淫婦,既動心而為偷兒,則豈惟淫婦、偷兒而已。  惟耐庵於三寸之筆,一幅之紙之間,實親動心而為淫婦,親動心而為偷兒,既已動心則均矣,又安辯泚筆點墨之非入馬通姦,泚筆點墨之非飛檐走壁耶?經曰:「因緣和合,無法不有」。  自古淫婦無印板偷漢法,偷兒無印板做賊法,才子亦無印板做文字法也。因緣生法,一切具足。是故龍樹著書,以破因緣品而弁其篇。  蓋深惡因緣,而耐庵作《水滸》一傳,直以「因緣生法」為其文字總持,是深達因緣也。夫深達因緣之人,則豈惟非淫婦也,非偷兒也,亦復非奸雄也,非豪傑也。何也? 寫豪傑、奸雄之時,其文亦隨因緣而起,則是耐庵固無與也。或問曰:然則耐庵何如人也?曰:才子也。何以謂之才子也?曰:彼固宿講於龍樹之學者也。講於龍樹之學,則菩薩也。菩薩也者,真能格物致知者也。  金氏首先稱贊作家惟妙惟肖地塑造了豪傑、奸雄、淫婦、偷兒等不同性格、身份、品德的人物,接著分析作家如何把握這些人物的個性特徵: 作家塑造人物個性的方法,可以概括為「動心」與「無與」的結合。換言之,作家在「格物致知」,即充份熟悉世態人物的基礎上,依據生活中固有的、千差萬別的性格邏輯,進行想像創造,從而刻劃出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。  如前所述,「動心說」主要是受了佛教心本原說的影響,而「無與」則以「因緣生法」為依據。  由於人物個性如同「因緣生法」一樣,是由外部環境、內在素質等條件綜合形成的,因而作家的想像,應遵循生活本身的規律,即「其文亦隨因緣而起,則是耐庵固無與也」。人有其聲口〈序三〉:《水滸》所敘,敘一百八人,人有其性情,人有其氣質,人有其形狀,人有其聲口。〈讀第五才子書法〉:《水滸傳》並無之乎者也等字,一樣人,便還他一樣說話,真是絕奇本事。定是兩個人,定不是一個人〈第二回回初總評〉:此回方寫過史進英雄,接手便寫魯達英雄。方寫過史進粗糙,接手便寫魯達粗糙。方寫過史進爽利,接手便寫魯達爽利。方寫過史進剴直,接手便寫魯達剴直。作者?特地走此險路,以顯自家筆力,讀者亦當處處看他,所以定是兩個人,定不是一個人處,毋負良史苦心也。〈第廿五回回初總評〉:前書寫魯達,已極丈夫之致矣,不意其又寫出林?,又極丈夫之致也。寫魯達又寫出林?,斯已大奇矣,不意其又寫出楊志,又極丈夫之致也。是三丈夫也者,各自有其胸襟,各自有其心地,各自有其形狀,各自有其裝束。性格〈讀第五才子書法〉:別一部書,看過一遍即休,獨有《水滸傳》,只是看不厭,無非為把一百八箇人性格,都寫出來。〈讀第五才子書法〉:《水滸傳》寫一百八個人性格,真是一百八樣。若別一部書,任他寫一千個人,也是一樣,便只寫得兩個人,也只是一樣。同而不同〈讀第五才子書法〉:《水滸傳》只是寫人粗魯處,便有許多寫法。如魯達粗魯是性急,史進粗魯是少年任氣,李逵粗魯是蠻,武松粗魯是豪傑不受羈靮,阮小七粗魯是悲憤無說處,焦挺粗魯是氣質不好。

 

1
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    創作者介紹

    吳雅文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